印度的马哈拉施特拉邦,阿普刚过完20岁生日。这天早起洗漱完,她要在丈夫的带领下,医院切除自己的子宫。
谈起这次手术,阿普有些害怕,但更多的是向往:没有子宫,自己就能多干一份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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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在子宫下的阴影
阿普有一个贫穷的童年,比起挨饿,她更恐惧的是父亲对母亲的殴打。作为传统的印度妇女,母亲温柔而寡言,像保姆一样照料全家人的生活起居。在阿普记忆里,她很少听到母亲高声讲话,除了被父亲打得实在承受不住。
而每个月的特定日子里,母亲总要受难一回。望着鼻青眼肿的母亲,阿普心疼地摸着她的脸,问:“母亲,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你?”
每每这时,母亲总是悲伤地看着阿普,“因为我是女人。”
这句话,在阿普结婚后,她终于懂了。在印度,生而为女,便是原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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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婚不到一个月,阿普遭到了来自丈夫的第一顿毒打。这时的丈夫宛若魔鬼附身,额头青筋暴起,双手握成拳头一下一下往阿普身上砸。
阿普吓坏了,她高声尖叫,直到痛得几乎发不出声。丈夫在她身上发泄完怒气,踢了阿普一脚,“起来,你这个肮脏的女人,滚去烧水,我要洗掉被你传染的晦气。”
她望着摔门而出的丈夫,抱着自己蜷缩在地上痛哭起来。
这一切不过是阿普夜里来了月事,但她睡得太沉,没有察觉。早上丈夫看到了床上的血迹,认为阿普害了自己,便把她暴打一顿。
在印度的传统观念中,血液、排泄物被视为污秽之物。而女性的经血在男人看来,更是大大的不洁。男人如果被处于经期的女人靠近,他的财富、地位、学识和寿命都会被破坏。因此,女人来月经时,不能与男人同桌、同床。
像阿普这样把经血流到丈夫的床上,在他人看来是不可原谅的,印度女性基本上是男人的附属品,这种情况下男人有权处置女人的一切,包括生命。
印度女子的月经小屋
她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女人。
结婚一年后,阿普怀孕了。摸着小腹,她既期待又不安。万一这是个女儿,自己该怎么办?
她在马哈拉施特拉邦的甘蔗厂做工,那里有一条大河。阿普经常能看见从河上飘下的婴儿尸体。如果是个女婴,以他们家的条件,支付不起高昂的嫁妆。丈夫曾对她说过,她要是生了女儿,就是家里的罪人,会连着赔钱货一起被扔进河里。
万幸,产后从床上醒来,阿普得知自己的孩子是个男孩,她长舒了一口气,将身心放在劳动上。
秋天,甘蔗成熟后的甜香弥漫整个马哈拉施特拉邦,阿普戴着手套跟着同伴忙着采割甘蔗。甘蔗林里满是劳动的人,阿普看了一圈,没找到自己相熟的朋友。一打听,才知道那个朋友已经被农场主辞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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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着疑惑回到家,阿普为丈夫和孩子做好晚饭,找了借口去拜访她的朋友。
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可是我们农场里干活最快的人,场主怎么会辞退你呢?”
见到阿普,朋友难过地握住她的手,“我得病了,农场主怕我继续工作会将坏运气传染给农场。”
原来,阿普的朋友日常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,身体不堪重负,加上清洁状况不好,她得了妇科病。本来想向农场主请假去治疗,可是农场主一听她的情况瞬时变了脸色。直接让她不要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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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普听完朋友的话,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同为女人,她心有戚戚。
“可是提亚先前也得了病,她为什么还能继续工作呢?”朋友告诉她,“因为她把那里动手术切掉了。”
她们支支吾吾,不敢明着提起的地方,便是女人的重要器官:子宫。
本来是伟大的,孕育生命的部位,在她们眼里,是羞耻、肮脏,是一切困苦的根源。
要是我也没有子宫就好了,那样我不会成为一个不洁的人,我能够进入任何一个寺庙向神祷告;我可以一天工作更多小时,为家里带来财富;我的丈夫不会再有理由殴打我,我会有崭新的生活……
阿普畅想着,似乎已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。她暗中有了期待:要摘掉子宫。
几个月后,农场主下发了一条通知:甘蔗厂不再招收有子宫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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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家后,阿普几乎是笑着将这件事告诉给丈夫,在她看来,这简直是神明传来的佳音,它给了像自己一样的女人重生的机会。
她的丈夫听完,皱皱眉头,答应了。如果阿普没有子宫,她就不会再带来不洁的东西,可以在农场干满16个小时,而阿普的钱都是他的,从长远看,这确实是一件好事。
为了工作被迫切除子宫
冬天到来,阿普20岁了,这几日她做工都是哼着歌。这个天真的姑娘跟遇到的每一个人说:“我要去做手术了!”。
盼啊盼,阿普终于如愿躺到了手术台上。
这是一个小诊所,丈夫沉默地把她领到楼下,说:“上去吧。”
阿普望着黑黢黢的楼道,回头看看丈夫,她有些害怕。而丈夫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扶着楼梯向上,阿普在尽头看见一间开着门的办公室,里面的两个女医生正在聊天,见到阿普,其中一人问道:“做什么的?”
“来摘掉子宫……我丈夫已经同意了。”她小声说道。不知为何,医生看她的眼光有些怜悯。
在医生的命令下,阿普脱掉裤子躺到狭小的医疗床上。另一个医生使劲按住她的腿,警告她不要挣扎,“会死人的。乱动的话,钳子会捅破你的肚子。”
望着医生,阿普像待宰的羊羔。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,这是神明的旨意。她胡乱安慰自己。
直到手术器械伸进她的身体,阿普才后知后觉,她要失去的是她身体实实在在的一部分。真疼啊,这简直是一场酷刑。
钳子在她腹腔内粗暴地拖拽,阿普疼得浑身不自觉向后退,医生死死钳住她的腿,安慰道:“别动,很快地。”阿普哀嚎起来,再次控诉自己的命运。
医生将弄出来的肉块随意放在盘子里。阿普瞪着那些肉,像看仇人。就是因为这些东西她的人生才会有这么多苦难。
手术完,医生将盘子里的肉倒进垃圾桶,告诉阿普,手术很成功。阿普站起来,楼下早已没有丈夫的身影,她慢慢扶着墙挪回了家。
一天后,阿普回到农场,同伴告诉她,一个和她一样去摘除子宫的妇人因失血过多,去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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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伴很羡慕阿普,她完好地从手术台上下来了,而且看上去没有后遗症。阿普望着这个16岁的小姑娘,突然想起十多年前母亲的话:因为我是女人。到这一刻,她才真的明白了。在印度,女人就是罪恶,这个阴影将一直跟随她们到坟墓里去。这与她是否拥有子宫没有任何关系。
印度无子宫村的形成
阿普发现,摘掉子宫后,她的生活并没有好起来。
农场主通知女工,她们每天需要干活的时间变长了,但是工钱依旧少得可怜。
马哈拉施特拉邦是个人口大邦,气候湿润,土地肥沃,作物有得天独厚的生长条件。每年秋天,大批的外来人口涌入,在这里寻求谋生的机会。农场主根本不怕工人流失,这里多的是吃不上饭的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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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普在甘蔗收割时节,每天工作超过16个小时,她与这里所有的妇人一样,在甘蔗林里抛洒血汗,为农场主带来高额的收入,但她的薪酬依旧少得可怜。
没有带回更多的钱,她的丈夫暴跳如雷,阿普身上总是带着新伤。每每这时,她只能抱着自己的孩子哭泣,她身上逐渐有了母亲那般缄默的影子。
在日复一日高强度的劳动下,阿普快速衰老下去,不到30岁,她的牙齿就有了松动的迹象。随之而来的,是摘除子宫的后遗症。阿普的身体有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变化,在她看来,自己已经不能算一个正常的女人了。神将人类分为男女,像她这样没有子宫的人算是哪种?
而且阿普不能再生孩子了。印度家庭观念严重,家族里的人都居住在一起,她整日被丈夫的家人辱骂,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与被判死刑无异。最终,她的丈夫放弃了她。
被赶出门的印度寡妇
日渐抑郁,阿普快要崩溃了。一天,阿普问她的母亲,自己是不是做错了,是不是应该留下子宫,那样她还是个正常的,能生孩子的女人。
母亲流着泪,摸着女儿满是疲态的脸,还是那句话:“因为我们是女人。”
阿普绝望地离开母亲的家。在路上,她听到两个年轻的女孩在讨论,要存钱去割掉子宫,要迎接新生活。这时,阿普终于懂了医生为什么会怜悯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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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年后,在马哈拉施特拉邦,摘掉子宫成了更多妇人的选择,这种风气甚至快速地向周围城镇蔓延,出现一个又一个无子宫村。但是穷人无法负担昂贵的医疗费用,只能去不正规的小诊所。她们同阿普一样,在手术台上摘掉子宫,或者失去生命。
当地特殊的现象引来了记者的